四川一行贿罪犯创办的驾校获政府呵护，横扫同行业

撰文 | 巫英蛟 刘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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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占地120余亩，有300多位教职员工、数百台教练车，是四川省资阳市唯一的大货车训练场。但是，这里从7月17日已被迫停业了。

“6月11日，我校向资阳市雁江区交通运输管理局申请换《道路经营许可证》，于7月5日才被告知现在施行备案制。我校备齐所需资料后再次申请备案，然后被告知需要租方提供的《土地使用证明》。在我校提供该证明后，却不认可此证明，改口说需要提供的是政府颁发的《国有土地使用证》。找到市自规局，市自规局则以我校违法用地为由，拒不出具此证。”四川省资阳市胜威驾驶培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胜威驾校）校长邓书琼无奈的说。

资阳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巫英蛟 摄

“因此，我校《道路经营许可证》于今年7月17日到期都未得到备案通过，直接导致被迫停业至今。为了不影响驾校现有学员的培训和维持教职员工的生活，我校于9月16号分别向市自规局、交通局、政法委提交了《关于胜威驾校、沱东驾校临时过度场地恢复营业的紧急申请》。”

邓书琼称，9月23日得到的回复模棱两可，说”现南骏大道地块和原四星驾校旧址剩余地块可满足你们和相关驾校使用，请对接协商入场事宜。“拿到这样的回复，我们不知找谁对接商议，更不敢去这两块地入场，因为它们被受特别‘关照’的人用着。”

01

招商引资进来的“违法”驾校

邓书琼于1991年起创办企业，有成都胜威驾校、成都胜威特技校、绵阳胜威驾校、资阳胜威驾校等公司。

其中，资阳胜威驾校于2006年被资阳市以招商引资的形式引进成立。2006年4月26日，双方签署了《关于兴办资阳市胜威驾校暨职业学校协议书》。

该协议载明：甲方（资阳市招商局）认为引进该项目能促进资阳市民办驾校的发展，激活驾训和职业培训市场，促进就业……

为此，资阳市招商局于同年7月10日向市国土局、市规划局等部门发函称：“请相关部门把关，促成该项目尽快入驻，并请市国土局、市规划和建设局、市规划局在该项目用地选址等事宜上给予支持。”

资阳市招商局向市国土局、市规划局等部门所发函件部分内容。巫英蛟 摄

“然而，协议签订后，我们多次向资阳市国土局和资阳市政府请求提供驾校用地，却迟迟未予落实。”邓书琼说，“迫于无奈,我们最终租用了雁江区莲花村六社的土地，并登记注册了资阳市胜威驾驶培训有限公司，资阳市交通局核发了一级驾驶培训许可。”

到了2013年，国家公安部、交通部对驾驶培训行业颁布了新的123、124号令，行业标准对机动车驾驶人员考试和培训提出了更高要求，考试从原来的7个科目增加到16个科目，因此对训练场地需求大大增加。

“在这种情况下，我公司四处查找训练场，临时租用了松涛镇宰山村7社、红岩村3社约120余亩原来用于倾倒建渣的集体土地用作驾校用地，解决学员培训的当务之急。出租单位随时可能停租，公司发展受到严重制约，急需政府相关部门履行当初的招商协议，按规划选址征地解决公司训练场地问题。”

邓书琼称，鉴于此情况，胜威驾校多次向资阳市交通局、规划局、国土局等部门反映，但用地问题均未得到解决。因此，胜威驾校只得一直租用以上土地进行经营活动。

“经多年努力，胜威驾校由最初的40多台教学车、50多名员工发展到拥有200多教练员、数百台教练车，每年培训驾驶员近8000人，其中培训货车驾驶员近1000人。”

然而，就在胜威驾校发展壮大之际，资阳市国土局于2015年1月5日向胜威驾校发出《责令停止违法行为通知书》。同年年底，资阳市国土局向资阳市公安局发出《关于对胜威驾校涉嫌破坏耕地有关情况的函》，称“依据2009年第二次全国土地调查成果，胜威驾校涉嫌破坏耕地面积37.077亩（属一般耕地）”。

对此，邓书琼颇感不平，“我们租用涉案土地后，施工期间国土局还来看过，鉴于当时的实际情况并没有说什么。且在驾校建成后，交通局也来验收过，并重新给我们办理了《道路经营许可证》。突然就说我们违法，相关部门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脸？最关键的是，资阳政府违约不落实土地在先，我们自己租地在后！”

02

刑满释放犯的驾校获特别关照

在资阳市驾校行业，胜威驾校面临的问题并非孤例。资阳市国土局于2016年3月3日向资阳市检察院发函称：

“鉴于该地块大部分已获省政府征地批文，同时土地用途已获批从由农用地转变为建设用地，虽然目前与农村集体经济组织未了断经济补偿，但土地所有权性质及土地用途的改变均已在法律手续上得以认可，不宜再作为集体土地和农用土地(耕地)对待……胜威驾校占地行为在破坏耕地数量上不能构成破坏耕地罪的前置条件……

“鉴于驾校用地的供需矛盾在全国、全省具有一定普遍性，我市作为新建市，城市规划滞后、市场空间很大、群众需求旺盛，矛盾更为突出……为此，市政府在我局前期进行调查摸底并书面报告的基础上，于2015年12月22日召开专题会议，确定了按疏堵结合、分类处置的原则解决驾校用地问题……”

尽管如此，资阳市自然资源与规划局于2019年2月3日再次向胜威驾校发出《责令停止违法行为通知书》。

2019年11月23日凌晨5点左右，“100多人在未履行任何程序的情况下，进入胜威驾校训练场开始强拆，我们拼死力争才中断了强拆过程。”邓书琼说，“更可气的是，就算要整顿驾校，政府部门也应当一视同仁公平对待，但事实上有关部门一直在偏袒另一所资阳本地的驾校。”

遭到部分拆除损毁后的胜威驾校。巫英蛟 摄

邓书琼所指的这所驾校名为“四星驾校”，其负责人为黄春良。公开信息显示，由资阳市退役军人事务局举办的首届资阳市退役军人“就业创业之星”发布会上，黄春良是9大入选人之一。

“2006年至2012年间，黄春良利用干股、月薪等行贿手段，让资阳市交警支队兰建中、罗昭和等交警落马入狱。黄春良也遭一审判10年、二审改判缓刑的处罚。”邓书琼称，但奇怪的是，“黄春良居然利用欺骗手段获取养老建设用地违法建设驾校训练场，政府领导和自规局、蒋祖圣、执法队刘明等，不但没有处罚，在政府整顿驾校行业拆除四星驾校训练场一部分后，还赔偿其三千多万元。”

同样面对涉嫌“违法”遭拆除，四星驾校获得赔偿，胜威驾校却遭罚款。2020年7月6日，资阳市自规局向胜威驾校发出《行政处罚告知书》，称胜威驾校未经批准非法占用雁江区松涛镇红岩3组、宰山村7组集体土地46.3亩，责令退还相关土地，没收地上建筑物和构筑物，同时罚款约92万元。

03

政府强行合并，欲“寡头”垄断驾培

胜威驾校因土地问题而正常运营受阻后，曾向相关部门反映其困境。“资阳市国土局与我校协商，问假如另外找一块地供我们临时过渡，问我们愿不愿意。”邓书琼说，“我们没其它办法，也只好如此。”

于是，胜威驾校按要求于2020年7月2日提交了用地申请，资阳市自规局副局长蒋祖圣在《资阳市雁江区新增驾培机构培训用地并联审批表》中批示:“根据市政府分管领导在市自然和规划局《关于资阳市胜威驾校培训场地调查处置情况的报告》的批示，同意启用南骏大道健身中心向外地块作为驾校临时用地。”

“很显然，这块地是审批给胜威驾校作为驾校用地的。”但令邓书琼始料未及的是，“蒋祖圣用我们的资质通过上头的审批后，转手就将该地块批给了违法成立的资阳市欣鑫驾校。”

一份荒诞的用地审批表：申请人是资阳市胜威驾校，却由资阳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副局长蒋祖圣签字审批给了欣鑫驾校。

那么，欣鑫驾校又是什么来头？

邓书琼称，2019年以来，资阳市交通局局长刘庆玖、雁江区交通局局长孙振军、资阳高新局管委会吴明新、资阳市自规局副局长蒋祖圣等人多次在会议上及其它场合，强行要求胜威驾校与资阳其他几个小驾校合并，要求“在资阳只能成立一家驾校”。

“实际上，他们要成立的这家驾校由资阳本地的鸿程驾校、伽和驾校、四星驾校联合组成，背后的负责人正是黄春良。如果我们不合并进新驾校，就被威胁取消培训资格。”邓书琼称，“在新驾校的股权结构、管理人员等均未进行协商的情况下，就对新驾校进行工商注册，再通知所有驾校开会，要求先进入、再谈判，并且要求和黄春良进行谈判，采用行政强制手段干预正常的市场运行。”

这家新驾校就是欣鑫驾校。根据邓书琼提供的资料显示，当初商议组建欣鑫驾校的会议由黄春良主持，同时有刘武忠、李国军两名资阳政府部门人员参加。

“一个有行贿犯罪案底的人员召集公职人员开垄断经营会议，可见是多么的荒唐。”邓书琼称，“其根源在于胜威驾校是外地人到资阳投资，且发展成了资阳最大的驾校，又是资阳唯一的货车培训学校，挡了某些本土驾校及其‘保护伞’的财路。”

为了进一步“助推”欣鑫驾校，资阳市交通局或在其完全不符合一级驾校用地规模的情况下，为其颁发了一级驾校培训许可——按规定，一级驾校场地至少要达到105亩，而欣鑫驾校占地仅40亩。

资阳市欣鑫驾校。巫英蛟 摄

邓书琼认为，这是典型的“官商勾结”，其目的是为了给欣鑫驾校减少竞争对手，让他们能够控制整个雁江区的驾驶培训市场。

04

行政诉讼法院未审先判，改变管辖权

2020年10月13日，资阳市自规局向胜威驾校作出《行政处罚决定书》（资自然资高案处[2020]1号），该“决定书”的处罚内容与先前的“告知书”一致。

胜威驾校的律师认为，该行政处罚多处认定事实不清、适用法律错误并涉嫌选择性执法，例如：

“胜威驾校是合法租用农村集体土地，不存在侵占、买卖或者以其他形式非法转让土地的行为。胜威驾校租用的120亩土地中涉及的农用地仅有 8.94 亩，且已全部损毁，不能恢复为农用地，无法办理农用地转用审批手续，因此不能认定胜威驾校租用案涉土地修建驾驶训练场未经农用地转用审批程序而违反《土地管理法》第44 条第三款的规定。

“胜威驾校租用的案涉集体土地属集体建设用地，资阳市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及城乡规划未明确案涉土地的具体用途。资阳市自规局未明示该土地规划用途，未违反《土地管理法》第64条的规定。

“2019 年修改后的新《土地管理法》删除了旧《土地管理法》第43条中关于建设必须使用国有土地的规定，这充分说明可以使用集体建设用地进行工程建设。胜威驾校无法按照办理国有建设用地审批程序来办理审批手续，也没有违反集体建设用地进行工程建设审批的相关规定。

“导致胜威驾校不得已租用案涉土地涉建驾校调练场的责任在资阳市原国土资源局和资阳市交通局。2006年胜威公司与资阳市招商局签订《关于兴办资阳市胜威驾校既职业学校协议书》，约定由市政府提供土地并享受相关优惠政策。资阳市原国土资源局和资阳市政府违约在先。既然没有经依法审批的土地用于修建驾校训练场，资阳市交通局就不应核发培训许可，胜威驾校就不会投资上千万元发展到今天的经营规模，资阳市交通局具有不可推卸的职责。

因感到遭遇不公处罚，胜威驾校于2020年12月11日向资阳市政府申请行政复议，其结果是“维持资阳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作出的《行政处罚决定书》”。

无奈，胜威驾校多次向四川省、资阳市相关部门反映情况。资阳市交通局于2021年5月4日向胜威驾校校长邓书琼发出“关于胜威驾校在省长信箱网上留言调查情况的回复”。

该“回复”提到：2020年9月，资阳市雁江区公路运输管理所在调查资阳市欣鑫机动车驾驶员培训有限公司相关经营违法行为的基础上，对其经营资质降到三类处理。对欣鑫公司相关超范围经营活动的举报反映，相关部门将积极对接函告交警等部门协同查处。

资阳市交通局。巫英蛟 摄

“然而，相关部门并未追究相关责任人的党纪、政纪责任。”邓书琼说，“反而‘大力’整我们。”

2021年3月，胜威驾校向雁江区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诉资阳市政府、资阳市自规局违法。法院原定6月4日审理此案。法院向双方交换相关资料，胜威驾校方面看到一份《资阳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违法案件会审记录》。

这份会审记录中提到：“（自规局）……先后咨询了雁江区法院、省厅执法局、其他市州，认为该案违法主体认定准确、事实清楚、证据合法确实充分、定性准确、适用法律正确、程序合法、处罚建议适当，同意处罚建议。”

胜威驾校认为，雁江区法院还没审理此案时就对此下了结论，涉嫌“未审先判”，不可能公平公正地审理。所以，提出了要求异地审理的申请。

资阳中院遂将此案指定由乐至县法院管辖。2021年8月19日，该案进行了开庭审理，但截至目前仍未作出判决。

2021年6月1日，邓书琼曾致函四川省省长黄强，称：

“资阳市交通局、市自然资源规划局、资阳市高新管委会为保护违法驾校伙同侵占国有资产……社会无矛盾制造矛盾……多次扬言要把胜威驾校彻底赶出资阳，本质上是官商勾结。”邓书琼说：“恳请黄省长……关注资阳市驾培市场和300多位教职员工家庭、关注13000多位学员训练拿证养家糊口、保留资阳市唯一大货车训练场。针对扰乱资阳市驾培市场和破坏营商环境的领导核查追查，还驾培市场一片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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